四川為何遭遇大洪水?除了強降雨 還有哪些因素?

2020-08-22 11:42:00來源:第一財經

   四川為什麼遭遇大洪水?除了強降雨,還有哪些因素值得關注?

   成都市金堂縣市民孟達(化名)花了三天才清理完自家的淤泥。今年8月17日,沱江洪峰過境時,洪水灌進了他家的房屋。而2018年7月11日遭遇洪水之後,他才花將近20萬元重新進行了裝修。

   絕大多數一樓住戶和商戶都有與孟達一樣的遭遇。兩年之內,金堂縣城再遭水淹。也不只沱江,在過去幾日,涪江、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等四川省內主要江河都發生了歷史性的大洪水,沿線城市頻頻告急,洪水漫至樂山大佛腳趾下,灌進了體育中心。

   為何四川這麼多條河流集中發生洪水?洪水給城市的快速擴張帶來哪些警醒?

  強降雨接連來襲

   其實,在此次洪水之前,金堂等地面臨的是乾旱的威脅,此前很長時間沒有下雨。尤其是今年5~6月,成都打開了“熱晴模式”,高溫、少雨,不少地方出現了乾旱的狀況。在龍泉山脈,還有中度以上乾旱。

   然而7月之後,四川又切換成了“暴雨模式”,局部地區連續遭遇暴雨甚至特大暴雨。受強降雨影響,四川境內江河水位迅速抬升,30條河流超警戒水位。

8月18日,四川樂山緊急轉移被困群眾。新華社圖

8月18日,四川樂山緊急轉移被困群眾。新華社圖

   四川省水文水資源勘測局數據顯示,7月四川省主要江河干流雅礱江1站、大渡河2站、岷江4站超警戒水位(流量),大渡河2站超保證水位,重要支流和中小河流共有30條河流32站超警戒水位(流量),13條河流15站超保證水位。

   進入8月中旬,四川更成為全國暴雨中心,有人戲稱“把上半年沒下的雨全下下來了”。此次降水過程,覆蓋範圍廣、強度大、持續時間長,強降水落區主要在綿陽、德陽、成都、眉山、雅安5市和廣元西部、樂山北部及漩映地區,降雨落區穩定少動。

   強降雨襲擊下有的地方降雨量超過250毫米。比如,8月17日20時至18日7時,青衣江流域超過100毫米的有21縣153站,超過250毫米的有4縣6站,最大為沙灣區踏水站291.5毫米。

   一位水利專家向第一財經表示,這次洪水暴發主要是因為下雨區域集中,而且時間比較長,雨量大,有的地方超過200mm,最大降雨量甚至將近300mm。而沱江、岷江這些河流的上遊都在暴雨區內。

   以沱江為例,此次暴雨匯集了北河、中河、毗河3條河流的集雨;同時,金堂峽口集雨面積涵蓋龍門山東部迎風坡、龍泉山西北部、成都平原大部,“兩山夾平原”集雨面積超過6600平方公里。

   為了應對暴雨,從8月14日開始,四川省氣象臺的暴雨預警級別從藍色提升到黃色,再由黃色提升橙色,三天連跳三級。隨著強降雨來襲,這些江河洪水爆發。

   8月17日14時45分,沱江幹流三皇廟水文站出現洪峰水位446. 55米,洪峰流量8100立方米/秒,超警戒水位6. 0m,超保證水位3. 71米,重現期為超50年一遇。

   青衣江流域多營坪站18日3時洪峰水位超保證水位1.53米,相應流量10500立方米每秒,洪水重現期為100年一遇,為實測最大洪水,夾江站7時流量18300立方米每秒,超歷史最大洪水。

   在涪江流域,湍急洪水對交通幹線造成威脅。8月17日13時許,總重量超4300噸的搶57094次、總重量超3800噸的搶57096次兩列重載貨物列車分別被機車推上寶成鐵路上下行涪江大橋。這是涪江大橋繼2018年後再次採取“重車壓梁”的方式抵抗洪峰過境。

   8月18日,岷江洪峰通過樂山市五通橋水文站,最大洪峰流量為38000立方米/秒,超保證水位2.13米,為五通橋水文站(1953年建站)建站以來最大過境洪峰。

   8月18日5時,四川省防汛抗旱指揮部啟動I級防汛應急響應。8月18日6時,四川省水利廳向大渡河流域水電開發有限公司發出調度令,要求該公司控制瀑布溝出庫流量,並提前通知工程上下游受影響的地方政府和相關部門。

  防洪工程不可缺失

   不過,除了強降雨,防洪設施不夠完善也是重要原因。四川大學一位水利專家向第一財經表示,沱江上遊沒有控制性水利工程也是重要原因。之前本來準備修建關口水庫的,前期也做了大量準備工作。但是汶川地震導致這個計劃沒有實行。

   《四川日報》報道稱,四川和成都曾準備在沱江上遊主要支流之一湔江修建一座控制型骨幹工程——關口水庫,既能一定程度上緩解洪峰對金堂乃至沱江全流域壓力,也可作為成都市第二水源地。但是規劃中的關口水庫壩址成了震後重建安置點。而且地震也造成了湔江流域地質災害隱患點增加,增添了水庫修建的技術難度。

   金堂縣城被稱為“沱江第一城”,北河、中河、毗河3條河流在這裡匯流形成沱江。其中,沱江正源北河的上遊為綿遠河、石亭河、湔江;中河上遊為都江堰蒲陽河,毗河上遊為蒲陽河支流柏條河。

   發表于《成都建築》1995年第4期的《金堂縣縣城防洪規劃探討》一文稱,金堂為成都平原兩大水系岷江和沱江的兩大出水結點之一,不僅承擔了沱江上遊的全部水量,且收容了源自岷江水系內河的柏條河、蒲陽河的大部分流量和絕大部分洪水。

   然而,在上遊河流匯流之後,金堂下游卻面臨“漏斗壅塞”的泄洪缺陷。沱江在經過金堂縣城之後進入金堂峽穿越龍泉山脈。金堂峽總長12公里,峽谷內河道平面上呈“S”形,峽口1.2公里是沱江河道最窄地段寬度僅90米。金堂峽口的漏斗約束效應,導致沱江泄洪不暢。發生洪水之後,水量擁塞于縣城廣闊的平原地區。

   在這樣的地理條件下,修建防洪工程就尤為關鍵。成都一家水利勘察設計機構的工程師向第一財經表示,沱江上遊主要是平原,沒有建大型水庫的條件。本世紀初,金堂採取擴峽的措施,就是將金堂峽從最窄50米提升到了90米,通過水工模擬實驗,擴峽工程可以使得水位下降接近1米,但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水患。

   而且隨著城市化的快速推進,金堂城區在最近20年裏也加劇膨脹,水患構成的威脅也越來越大,2018年的“7.11洪水”就對金堂造成巨大損失。為了解決水患對金堂的威脅,在2018年“7.11洪水”之後,金堂基本形成了“上蓄、中防、側分、長疏”的防洪總體思路。

   “上蓄”即通過在北河、毗河、中河上遊建設控制性水利工程和蓄滯洪工程,達到蓄洪調峰,削減入境洪水流量的目的。“中防”即清除阻滯行洪的障礙物,對河道進行清淤,對影響行洪的河道卡口部位進行拓寬,增加河道過流量和行洪能力;加強河道堤防和排洪溝的建設,對縣城排水管網及排水設施進行提升改造,提升防禦洪水的能力和縣城排澇能力。“側分”即在縣城北河、中河、毗河上遊河段合適位置建設分洪工程,將洪水引至縣城下游進入沱江,達到提升縣城防洪能力目的。“長疏”即疏解老城區功能。

   實際上,上蓄工程需要合適的地理條件,同時還要與周邊市縣協調。金堂近期主要做的是“中防”。2018年之後,金堂啟動毗河城區段清淤項目、3號橡膠壩拆除項目、縣城防汛排澇提升項目等,上述項目完工後,將有效提升縣城防洪標準,增強縣城防洪能力。

   在中防項目中,毗河河道得到了拓寬。孟達向第一財經表示,2018年時,洪峰過境時達到7900立方米/秒,當時洪水灌進他家大約1.5米,而今年洪峰更大,但是水位只達到80厘米。應該説,拓寬河道的防洪措施有效果。

   但是,更為關鍵的防洪工程卻沒有進展。孟達表示,資金是最主要的原因。側分項目類似于都江堰工程,需要在沱江進行分流繞過金堂峽然後再匯入沱江,可能需要幾十億的資金,以金堂的財力是沒有辦法推進的。

   金堂縣水務局2020年工作安排中就提出,積極與水利部、水利廳、市水務局、德陽市對接,力爭啟動上蓄工程、分洪工程、滯洪工程等防汛能力提升項目,系統解決沱江上遊的調蓄能力和防洪問題。

  城市防洪能力亟待提升

   10年來已經連續發生2013年、2018年和2020年的大洪水,金堂已經成為有名的水患之地。前述工程師表示,金堂是因為其地勢的原因決定了,短期內沒辦法改變,而且四川還有很多類似的城市。

   前述四川大學水利專家表示,在極端氣候和城市擴張中,以後洪水的頻率可能會越來越大。2010年,著名水利專家、原成都水務局總工陳渭忠(2019年去世)就向第一財經提出了這樣的問題,”怎麼在城市化進程中抗拒洪水?”

   正如讓人們忽略的城市地震設防,在汶川特大地震之後得到活生生的警示。連續爆發的大洪水也給快速城市化提出警示——亟需提升城市防洪能力。而且四川境內的主要河流沿線城市城鎮密布,人口密集。

   實際上,隨著城市化快速擴張,國家也越來越重視城市防洪。2014年,住建部修訂了1994年出臺的防洪國家標準,形成了《防洪標準GB 50201-2014》。

   在城市防洪標準中,《防洪標準GB 50201-2014》以常住人口和當量經濟規模對城市防護區劃分了4個等級和4個防護標準。其最低等級,即常住人口小于20萬人,當量經濟規模小于40萬人的城市,防洪標準應該是20-50年一遇;其最高標準,即常住人口大於等於150萬人,當量經濟規模大於等於300萬人的城市,防洪標準是超過200年一遇。

然而,全國大部分城市的防洪標準都未達到。

   此次在洪災損失慘重的樂山是四川省內經濟總量第八大城市,2019年實現地區生産總值1863.31億元,其常住人口為327.1萬人,其中城鎮常住人口174.5萬人。按照此數據計算,樂山市的防洪標準應該為第二等級,即100-200年一遇。

   《樂山市城市總體規劃(2011-2030)(2017版)》,規劃大渡河、青衣江、岷江按50年一遇防洪標準設防;竹公溪、峨眉河等 中小河流可按20年一遇防洪標準設防。樂山中心城區內澇防治標準應按不小于30年一遇暴雨進行設防,即保證在發生30年一遇暴雨時,居民住宅和工商業建築的底層不進水,道路確保至少有一條車道積水深度小于15cm。

   不僅如此,城市防洪問題不只是防洪工程本身,也不僅僅是修建水壩,而是系統性的問題,全流域性的問題。

   前述四川大學水利專家表示,作為四川主要江河發源地的西部山區,支流眾多,這些支流特點就是來水急漲急落,匯流時間很短,而這些小支流對江河洪水往往産生蝴蝶效應。現在大中河流水文設施已經做得比較好了,但是,小支流卻還很不夠。

   上述工程師還表示,城市防洪也與上游水土保持密切相關,過度開發森林就會導致匯集流量時間大幅縮短。另外,城市規劃建設也需要綜合考慮防洪要求,比如城市用地佈局、防洪排澇工程等。

   陳渭忠在2010年接受第一財經採訪時表示,造成洪澇災害多發現象的原因很多:第一,城區道路地面硬化,使得降雨形成積水之後,地表水不能轉化為地下水;第二,渠道、池塘被佔用或者破壞,城市調蓄水功能降低;第三,稻田、耕地是可以蓄水的,但是城市化推進太快,佔用大量耕地稻田,也降低了調蓄水功能。

   以成都為例,這座城市原本是河流密布的“水城”,這些河流對洪水調蓄起到積極作用,但是,在快速城市化之後,大量河流消失,現在僅存留下一些地名。陳渭忠和一些水利專家一直致力於保存和恢復這些河流水系。

   陳渭忠曾表示,城市化擴張過程中,城市抗洪排澇能力降低,同樣的降雨量,或者比以前小一點,都會産生比以前更嚴重的狀況。

   不僅如此,對於城市防洪能力的提升還需因勢利導。成都這座城市的形成也是因為古蜀國開明王朝為避水患而遷建的。現實是歷史的延續,也是未來的起點,從歷史溯源可以探尋城市發展規律。成都4500年的城市文明史表明,在特定歷史條件下,根據趨利避害原則調整城市戰略佈局,是城市發展的必然選擇和客觀規律。

編輯:李覲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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